酸酸的脫口秀人生

（原文收錄於2015年9月 Comedy Girls《戲後人生》節目手冊）

自從開始我的脫口秀生涯，我最常被問到的問題，包括「妳現在講個笑話來聽聽看？」、「作這個能賺多少錢？」等…令我惱怒的問題，我並不打算在這裡回答！也有朋友會問一些「專業問題」，也許是出於關心或隨口找話聊，我有時會過度認真回答，講著講著，看到他們的表情慢慢地變得凝重，讓我開始懷疑自己違背了脫口秀演員的社會責任，也就是讓人笑……

但既然這是一篇專欄，我就趁機回答這些常被問到的「專業問題」，分享「酸酸的理解」，不一定是標準答案，就算脫口秀進不了藝術殿堂，也是一種「文化」，文化可從不同角度詮釋，我的所見所知，只是其中一種。

「脫口秀」（本文指美式脫口秀，stand-up comedy）對許多台灣觀眾來講，是很新的一種現場表演形式，大家會進小巨蛋看演唱會，進劇場看戲，或是在街頭看舞蹈技藝，但是講到「去酒吧看脫口秀」？好像還是一個模糊的概念。

首先，脫口秀表演的形式是「一個人、一支麥克風，在台上說話」，這樣的現場表演你會聯想到什麼呢？演講？相聲？頒獎典禮主持人？

脫口秀演員在台上說著說著，觀眾時而哈哈大笑，時而鼓掌，你覺得什麼表演會引起這種反應？綜藝節目？說笑話大賽？補習班老師？

雖然也有機會在高規格大場地演出，但脫口秀最正宗的表演場所是Comedy Club（喜劇俱樂部），裝潢就是間酒吧，觀眾坐著一邊吃吃喝喝，一邊看表演，不一定要很清醒，有時微醺更有趣，在這種環境你覺得會看到什麼表演？辣妹鋼管舞？Live band？豬哥亮歌廳秀？

也許你覺得奇怪，不是討論「脫口秀」嗎，我扯這麼多其它的事幹嘛？人總是從已知的印象去拼湊未知的想像，其實我被問過很多次這類問題：「脫口秀跟ＸＸＸ有什麼不一樣？」

當然不一樣！如果我是辣妹鋼管舞者的話，我現在就在寫文章討論鋼管舞了！可惜我不是辣妹舞者，我是辣妹脫口秀演員，讓我來回答這些「不一樣」的問題吧！

問：「脫口秀跟講笑話有什麼不一樣？」

答：兩者都引人發笑，但在形式上，笑話通常是講別人的故事，而且很架空，所以我們會聽到「小明和小華有一天……」，笑話的長度只有幾句話，講完以後表演者會迎接觀眾的笑聲或是沉默，觀眾就算覺得很好笑，並不會對小明的人生有什麼感想，也不會因為小華一直忘東忘西，而覺得講笑話的人記性很差。但如果你老是喜歡講小明跟小華作了哪些色色的事，觀眾還是會覺得你很色。

脫口秀則是從觀點出發，說的是脫口秀演員自己的看法，段子的長度可以是酒吧裡客人即興上台的5分鐘起跳，厲害的表演者也可以一個人開90分鐘以上的秀，內容會換數個不同主題，既然是表演者的觀點，觀眾會因此瞭解這個脫口秀演員的「風格」（我必須承認不能算瞭解本人，但會看到其中一面）。脫口秀的笑點，往往來自於觀點所引發的共鳴、覺得荒謬、意想不到又原來如此！

問：「脫口秀跟相聲有什麼不一樣？」

答：都是靠講話在表演諧趣幽默，都仰賴語言的節奏感，用字遣詞的巧妙，噢！脫口秀演員穿時裝，相聲演員穿大褂，可是現在好像也不一定……？甚至連維基百科的XiangSheng後面都接個Chinese traditional stand-up comedy，雖然我自己身在脫口秀界，是覺得跟相聲不一樣，具體又說不出個道理，還是因為要跟瞭解相聲的琄姐合作，才老老實實地去找資料。

以段子的動機論，脫口秀是「我說」，脫口秀演員的個人評論決定了內容走向，人物情境的表演是輔助。相聲是「說我」，相聲演員演繹段子中的人物與情境，演員的個人評論並非重點，多交由觀眾自由心證。

表演方式，脫口秀的節奏輕鬆，跟觀眾的互動性較強，話題甚至有時涉及冒犯觀眾。相聲是「曲藝」，第四面牆仍隱約存在，演員雖是在對觀眾說話，但韻律節奏精準，觀眾處於單純聆賞的位置。詮釋相聲所需要的傳統表演訓練，也比脫口秀更紮實。

現在兩個本來就很近的表演形式，界限也不再涇渭分明，像是相聲大師李立群的作品《臺灣怪譚》，就很巧妙地融合了單口相聲跟脫口秀，而目前在大陸，也有許多相聲演員開始從事脫口秀。

問：「脫口秀跟餐廳秀有什麼不一樣？」

答：有人想到脫口秀會想到豬哥亮，我必須說豬大哥一定可以當一個超強的脫口秀演員，他有渾然天成的個人魅力跟喜感，但是他早期從事的餐廳秀，似乎沒有真正講一段「脫口秀」的表演時間？他的有趣觀點穿插於與來賓的訪問談笑之間，或是出現在短劇中那些很「鬆」很「即興」的台詞裡，那些成人式的虧來虧去，其實形塑了一個很強烈的個人風格呢！

然後，餐廳秀有短劇、有歌手、有豔星、有舞群……有趣的言談只是演出的一部份啊！不如問Comedy Girls跟餐廳秀有什麼不一樣好了！

問：「脫口秀的英文：stand-up comedy跟talk show有什麼不一樣？」

答：Stand-up comedy才是美式現場脫口秀真正的英文名稱，而Talk Show指的是談話性電視或廣播節目，美國許多talk show主持人也是講stand-up comedy出身的，所以他們常會在節目開場時來段短短的Stand-up comedy（也有可能是坐著講啦），或將他們的幽默觀點融合在節目的各個單元及訪談中。

Talk show跟脫口秀，如果用在廣播電視的脫口秀節目，是蠻棒的翻譯，只是如果你要跟外國人說你要看現場脫口秀表演，或是你要上網找相關的影片來看，還是要用stand-up comedy喔。

最後問：「脫口秀，不一樣又怎樣？」

講了這些「不一樣」，我希望能讓有興趣的人多點瞭解「脫口秀是怎樣」，也許以後你聽朋友講話，還可以辨認出他哪幾句很像在講脫口秀，但多數觀眾是否真的在意「脫口秀一定要怎樣？」

先不論我用中文在講美式脫口秀，本來就有可能把麥當勞的漢堡作成美而美的口味，事實上在美國的脫口秀圈，也早已有表演者會加入一些純講話以外的表演（但講話仍是主體），像是魔術、音樂、操偶……一個文化成熟了，自然會發展出各種不同路線風格。就好像炒飯可以有蝦仁、牛肉等口味，也可以加起司，或用蛋皮包起來，嗯，第二次講到食物我真的是越寫越餓了。

那用愛來比喻吧！這也是我借蔡依林的歌名來當標題的原因，只要我們清楚一件事的本質與初衷，許多可能都是可能，不一樣又怎樣？

只要表演精彩，觀眾開心就好了啊！台灣的脫口秀文化才開始，也還有很多種可能，希望不久的將來，大家可以很自然地把「看現場脫口秀」當成度過週末夜的活動喔！